在華盛頓廣場西麵的一個小區內,蘇伊和喬安娜的畫室在一座粗矮的三層磚樓的頂樓。她們一位來自緬因州,另一位來自加利福尼亞。她們兩個彼此發現在藝術方麵興趣相投,於是一路租下了這處畫室。
這是五月份。到了十一月間,被醫生稱為不速之客的肺炎捏手捏腳地來到了這塊領地,用他那嚴寒的手指這摸摸那碰碰。

更不幸的是,這位“紳士”的手碰到了本來就弱小的喬安娜小姐,她在嚴寒的床頭一動不動地躺著,透過荷蘭式的小窗戶看著對麵另一幢磚房的牆。
“我看她隻有十分之一的希望。”一位醫生說:“這點希望要看她想不想活下去。人麽這種等著殯儀員來給她辦後事的心理使得所有高明的醫療手段都無可奈何。這位小姑娘認定自己的病好不了了,她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她--她希望有一日能去畫那不勒斯海灣。”蘇伊說。
“作畫?就沒別的了嗎?”
“嗯,她不為別的,這是她最大的心願。”
“那便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了。”醫生說,“我將盡我一路的努力,用一切奏效的科學手段。但一旦病人開始盤算送葬隊伍有多少良馬車時,我就得減去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了。”
等醫生走後,蘇伊走進屋子看到喬安娜一動不動的躺在被窩裏,臉對著窗戶。蘇伊以為她睡著了,於是架起畫板,開始為登在雜誌上的小說畫鋼筆畫插圖。
喬安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向窗外望著,嘴裏在數著數--倒著數。
“十二,”她說,稍後又數到“十一”;然後是“十”,“九”然後連著數“八七”。
蘇伊焦慮的看著窗外。外麵隻能看到破爛不堪的牆壁。一株盤根錯節的枯萎的常春藤爬到半牆上。秋季的寒風一把藤上的葉子吹落,隻剩下險些光禿禿的荊條。
“怎麽了,親愛的?”蘇伊問到。
“六”,喬安娜數到,“現在他們掉的更快了。三天差不多掉了一百,我頭都數痛了。現在省事了,隻剩下五片了。”
“我是說,當葉子都掉光了,我也就死了。醫生沒跟你說嗎,我知道我另有三天。”
“喲,我還沒聽到過這麽謬妄的話。”“常春藤的枯葉與你的病有什麽相關的?別這麽傻了,醫生通知我,你很快就會好的。”
“不要騙我了,又掉了一片。隻剩下四片了。我想在天黑以前看到最終一片葉子掉下來。到時我也該去了。”
“喬安娜,親愛的。”“你能否保證把眼睛閉上,等我把活幹完再看窗外?我明天必須把這幾幅畫交上去,我需要光芒,否則我就把窗簾拉上。”
“你畫完馬上通知我一聲,”這是喬安娜閉上了眼睛,就像一具臉色蒼白的雕像。“因為我想看到最終一片葉子落下。我想今晚就擺脫一切。”
“我得叫貝爾曼上來做模特,我在畫一位隱居的老礦工。”
老貝爾曼是位畫家,住在她們樓下的底層。六十開外,一把卷曲的胡子垂下來。貝爾曼在藝術上沒取得成功。他耍了四十年的畫筆,卻沒能接近文藝女神繆斯一步。幾年來她什麽也沒畫,隻是偶爾為商業性宣傳或廣告畫一些低略的東西。他也為一些顧不起職業模特的年輕藝術產業模特,掙幾個小錢。
蘇伊在燈光暗淡的小窩裏找到了渾身散發著杜鬆酒味的貝爾曼。她對他說了喬安娜的古怪念頭。
“你說什麽?”他嚷道,“這世界上竟會有這種傻子,因為葉子掉下來而想到死?我從沒聽說過。唉,可憐的喬安娜小姐。”
當他們上樓時,喬安娜已經睡著了。他們擔憂的在那看著常春藤。
第二天早上,當蘇伊醒來時,看到喬安娜在那裏睜著大大的眼睛用磁帶的目光盯著綠窗簾。
“把窗簾拉上去,我要看。”她用命令的語氣說。
可是,看哪!在經曆了漫長黑夜的暴風雨吹打過後,竟然另有一片葉子貼在牆上。這是常春藤上的最終一片葉子了。
“這是最終一片了,我想它今晚一定會落下來,我也會同時死去。”
又熬過一天,縱然是借著傍晚的燈光也能看清那片葉子。外麵又刮起了北風,還攙雜著雨點。
天亮了,絕不心軟的喬安娜又叫蘇伊拉開窗簾。
“蘇伊,你可以給我端點湯來,再給我點摻圖葡萄酒的牛奶,另有--噢,在我背後墊些枕頭,我要看著你做飯。想去死正是一種罪孽!”
一小時後,她又說:“蘇伊,等哪天我要去畫那不勒斯海灣。”
下午醫生來了,“這會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能好轉。”“好好照顧的話會好得,真是不簡樸。”“現在我得去看一看樓下的另一位病人,也是肺炎。”
“哦,醫生,能否知道他是誰?”
“他叫貝爾曼,是位畫家。他年紀大了,病又來得及。他沒希望了。”
“我想有件事通知你,親愛的喬安娜,”蘇伊說到,“貝爾曼先生因病死在醫院裏了。他隻病了兩天。之後發現一盞燈,那把梯子也被挪過。突地衣服和鞋子都濕了。另有一些散落的畫筆,畫板上調著綠和黃兩種顏色,好啦--看一看窗外吧,天哪,看一看牆上那片最終的藤葉吧。它在風中從不飄動,你不覺得納悶嗎?啊,親愛的,這可是貝爾曼最終的傑作--這是他在那最終一片葉子掉落的夜晚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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